第 9 集 9—1、 西门庆家花园卷棚里 (夏、日、外) 满桌佳肴,西门庆陪应伯爵与常峙节吃酒。两个歌童手执檀板唱道: “画出耕图,郊原外东阡西陌。町瞳曲,群山环翠,岸塍联络。绿遍田畴多黍稷,麦旂纂纂蚕盈箔。似乎有溪水绕柴门,山如削。挟藜杖,径丘壑。穿林 薮,听猿鹤。子耕耘妻馌,服劳耕作。乔木阴森流憩处,皤然扪腹舒双足。羡先生想像咏〈豳风〉,村田乐。” 应伯爵听了,欢欣的打跌,赞道:“果真是响遏行云,调成〈白雪〉。哥的大福,偏有这些妙人儿送未来。也难为这苗员外好情。” 引的后边娘子们都来听,齐道唱的好。只见潘金莲双眼直射那两个歌童,口里暗暗低言道:“这两个小伙子,岂但唱的好,就他容貌也美丽的紧。” 西门庆道:“我少不得寻重礼答他。”说着转向歌童道,“我为你们两个起个名儿。”一个个指着他们道,“你叫春鸿,你叫春燕。” 春鸿与春燕立刻跪地磕头:“谢爹赐名儿。” 西门庆对玳安叮嘱道:“准备打发苗家人回书礼物,恩赐银钱与苗实。” 玳安允许着,取过礼物并赏银与了苗实,苗实磕头谢了出门。 须臾,玳安又走进来,趴在西门庆耳朵上小声道:“爹,王六姐,因见爹事忙,要经常通个信儿,没人往来,要将她兄弟王经送来伏侍你老人家。” 西门庆听了立刻叫道:“叫他进来见我。” 玳安向外一招手,一个十五六岁,也生得清秀的孩子进来磕头,西门庆道:“你是王六姐的兄弟?好罢,一例收下,叫他也在书房中服侍。”王经又跪地磕了 头。 9—2、 西门庆家花园藏春坞里 (初秋、日、外) 新秋时分,金风荐爽。西门庆和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五个人寻欢作乐游玩,好不快活。 9—3、 西门庆家厅堂里 (夏、日、内) 应伯爵与常峙节着急的等候着,只见门外送礼的抬着礼品,纷至沓来,出出进进,应伯爵看了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常峙节也慨叹道:“穷在街前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时,只见书童和画童两个小厮抬着一只箱子,都是绫绢衣服,气吁吁走进门来,嚷道:“等了这半日,还只得一半。”说着就在厅上歇下来。 这时,西门庆走出来,与应伯爵与常峙节二人作了揖,便请坐的。 应伯爵道:“连日哥吃酒忙,不得些空,今日却怎的在家里?” 西门庆边坐边说道:“自从那日别后,整日被人家请去饮酒,醉的了不的,通没些肉体。今日又有人请酒,我只推有事不去。”叹口吻道,“我虽是个武职,恁 的一个门面,京城内外也交结许多官员,近日又拜在首辅门下,那些通问的书柬流水也似往来,我一心要寻个先生在屋里,叫他替写写,省些力气也好,只没个 有才学的人。” 应伯爵想想道:“小弟只需一个朋友,他现是本州秀才,他胸中才学,果真班马之上,就是人品,也孔孟之流。他和小弟,通家兄弟,极有情分。十年前他应举 两道策,那一科试官极口赞好。不想又有一个赛过他的,便不中了。后来连走了几科,禁不的发白髩斑。往常虽是飘零书剑,家里也还有一百亩田、三四带房子 住着。” 西门庆道:“他家几口儿也够用了,却怎的肯来人家坐馆?” 应伯爵:“抢先有的田房,都被那些大户人家买去了,只他一个浑家,年岁只好二十左右,生的十分美貌,又有两个孩子,才三四岁。” 西门庆道:“他家有了美貌浑家,哪肯出来?” 应伯爵道:“喜的是两年前,浑家专要偷汉,跟了个人,走上京师去了,两个孩子又出痘死了,往常只存他一口,定然肯出来。” 西门庆笑道:“你且说他姓甚么?” 应伯爵道:“姓水,他才学果真无比,哥若用他时,管情书柬诗词,一件件增上哥的光辉。人看了时,都道西门大官人恁地才学哩!” 西门庆道:“你都是吊慌,我却不信。” 应伯爵道:“他人品比才学又高。前年,他在一个李侍郎府里坐馆,那李家有几十个丫头,一个个都是美貌俊俏的。那水秀才连住了四五年,不起一些邪念。后 来不想被几个坏事的丫头小厮,见他似圣人普通,反去日夜括他。那水秀才又极好慈悲的人,便口软勾搭上了。因而,被主人逐出门来,哄动邻居,人人都说他 无行。其实秀才原是坐怀不乱的。若哥请他来家,凭你许多丫头同眠同宿,你看水秀才乱么?” 西门庆笑骂道:“你这狗才,单管说慌吊皮鬼混人。前月敝同僚夏延龄请的先生倪桂岩,曾说他有个姓温的秀才。且待他来时再处。” 9—4、 西门庆家吴月娘房里 (夏、日、内) 嘉靖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七日 西门庆对月娘道:“咱前日京师去的时节,多得众亲朋,齐来与咱把盏,往常少不的也要整办些小酒回答他。今日倒无暇闲,没件时体,就把这事儿完了罢。” 吴月娘道:“说得是,连日天天有人请你吃酒,给你送礼,也该回答才是。” 西门庆走到门口向外叫道:“玳安,到十市邻居,买下些时鲜果品,猪羊鱼肉腌腊鸡鹅,下饭之类,整酒回答众亲朋。” 玳安跑来,西门庆叮嘱道:“叫小厮们,分头去请各位。就定在今日下午。” 玳安允许着:“小的知道了。”跑去了。 西门庆拉着吴月娘道:“走,到李瓶儿房里来看官哥。” 9—5、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夏、日、内) 西门庆与吴月娘走进来,吴月娘道:“我来看官哥。” 李瓶儿笑嘻嘻的接住了,就叫奶子:“如意,抱出官哥儿来。” 如意将孩子直送到吴月娘怀里来,吴月娘抱起道:“我的儿,恁的乖觉,长大来,定是聪明机灵的。”又向那孩子说:“儿,长大起来,恁地赡养老娘哩!” 李瓶儿就说:“娘说哪里话。假定儿子长成,讨的一官半职,也先向上头封赠起,那凤冠霞帔,稳稳儿先到娘哩。” 西门庆接口便说道:“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 9—6、 西门庆家前院里 (夏、日、外) 潘金莲走来,忽听李瓶儿屋里说话声,边走边骂道:“没廉耻、弄虚脾的臭娼根,偏你会养儿子!也不曾上学堂读书,还是个水泡,与阎罗王合养在这里的,怎 见的就做官,就封赠那老夫人?怎的就要做文官,不要像你!”气咻咻走了。 恰巧陈经济走来,潘金莲见了,两个见没有人来,就执手相偎,亲嘴咂舌起来。肉麻了一回,陈经济惊惶道:“恐怕爹出来撞见。”一溜烟跑出大门去了。 9—7、 西门庆家大卷棚里 (夏、傍晚、内) 几桌摆下丰厚佳肴,孙雪娥带领来保妻等,端着大鱼大肉、时新果品,一齐儿捧将出来,摆布划一。西门庆整衣出来,请众人分班列次,各叙长幼坐的。少不的 是吴铠、花大舅、谢希大、常峙节等这一班人马。大家酒逢知己,形迹都忘。猜枚的、打鼓的、催花的,三拳两谎的。郁大姐一边弹唱。 9—8、 西门庆家前后院里 (夏、夜、外) 西门庆酩酊大醉,一路嘟囔着:“五娘那屋里有潘姥姥,六娘房里有银姐。” 玳安扶着他来到后院。玳安学着他的强调辅佐他指点着说道:“大娘房里有大妗子,二娘房里有桂姐,三娘屋里有杨姑奶奶、李大姐在那这里住。” 西门庆一把推开他:“你去,我没醉,我到孙雪娥房里去睡,她那屋里没他人住,我有一年多没进她房中了。”径直走入了。 玳安走回来,看见正在灶上的孙雪娥,玳安对她道:“爹上你屋里睡了。” 孙雪娥惊喜道:“真的?蕙祥,你收拾罢。”慌的两步做一步跑去了。 9—9、 西门庆家孙雪娥屋里 (夏夜、内) 这里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孙雪娥跑进来,见郁大姐在她炕上坐的,便一面撺掇她道:“郁大姐,你往大娘房里和玉箫、小玉一处睡去罢,爹来我屋住了。” 郁大姐只得起身走去。西门庆这时才晃闲逛荡走进来,孙雪娥忙替他接了衣服,布置椅子上坐下。一面揩抹凉席,收拾铺床,然后为他脱靴解带上了床。 9—10、 西门庆家院里 (夏、晨、外) 嘉靖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丫鬟使女忙碌着,吴月娘走来道:“好生摆布,今日你爹华诞,不可出半点差池。” 蕙祥道:“娘固然放心,谁也不敢有半点大意,奴婢知道就是了。”
9—11、 西门庆家大门口 (夏、日、外) 韩道国后生胡秀到了门首,下了头口。保险见了问道:“胡秀回来了?” 胡秀道:“回来了,韩大叔在后边。爹在家么,你给通报一下罢。” 保险说声:“你随我来罢,我去通报爹知道。”说着向里面跑去了。 9—12、 西门庆家厅堂里 (夏、日、内) 保险跑进来报道:“爹,胡秀从杭州回来了。” 西门庆刚烧毕纸,只说了句:“叫他进来。” 胡秀风尘仆仆的走进门来,见了西门庆,趴地就磕了头。 西门庆问他道:“货船在哪里?” 胡秀递上书账,说道:“韩大叔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缎绢货物,现今直抵临清钞关,短少税钞银两,不曾装载进城。” 西门庆看了书账,心内大喜道:“胡秀吃了饭,往乔亲家爹那里见见去。” 9—13、 西门庆家吴月娘里 (夏、日、内) 西门庆进来对吴月娘说:“韩伙计货船到了临清,使后生胡秀送书账上来,往常少不的把对门房子打扫,卸到那里,寻伙计收拾,开铺子发卖。” 吴月娘听了,就说道:“你上紧寻着,也不早了。” 西门庆道:“往常等应二哥来,我就对他说。” 9—14、 西门庆家厅堂里 (夏、日、内) 西门庆对应伯爵说道:“韩伙计杭州货船到了,短少个伙计发卖。” 应伯爵说:“哥,祝贺!今日华诞的日子,货船到,决增十倍之利,喜上加喜。哥若寻卖手,不打紧,我有一相识,却是父交子往的朋友,原是缎子行卖手,连 年运拙,闲在家中,今年才四十多岁,眼力看银水是不消说,写算皆精,又会做买卖。此人姓甘,名润,字出身,往常石桥儿巷住,倒是自己房儿。” 西门庆道:“若好,你明日叫他见我。” 这时,李铭、吴惠、郑奉三个进来对西门庆磕头,接着杂耍乐工也到了。 西门庆对他们说:“起来,一会儿到厢房中吃饭。” 李铭允许一声,与吴惠、郑奉及杂耍乐工坐到一边等着了。这时一个节级拿票来回话说:“小的叫唱的,只需郑爱月儿不到。他家鸨子说,收拾了才待来,被王 皇亲家人拦往宅里唱去了。小的只叫了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三个,收拾了便来。 ” 西门庆听说郑爱月儿不来,便气愤道:“胡说!郑爱月儿怎的不来?”对郑奉问道:“郑奉,怎的你妹子我这里叫她不来?果系是被王皇亲家拦了去?” 郑奉跪下便道:“小的另住,不知道。” 西门庆道:“她说往王皇亲家唱就而已?敢量我拿不得来!”向玳安道:“玳安儿,你多带两个排军,就拿我个侍生帖儿,到王皇亲家宅内见你王二老爹,就说 我这里请几位客吃酒,郑爱月儿允许下两三日了,好歹放了她来。倘若推托,连那鸨子都与我锁了,墩在门房儿里。这等可恶!”又对郑奉说:“你也跟了 去。” 郑奉不敢不去,只好跟着玳安向外面走去。 9—15、 西门庆家厅堂门外 (夏、日、外) 郑奉跟玳安走出来央及道:“安哥,你进去,我在外边等着罢。一定是王二老爹府里叫,怕还没去哩。有累安哥,若是没动身,看怎的凑合叫她好好的来罢。” 玳安道:“若果真往王家去了,等我拿帖儿讨去;若是在家藏着,你进去对她妈说,叫她快收拾一答儿来,俺就替她回护两句言语儿,爹就而已。你们不知道他 性格,他从夏老爹宅里定下,你不来,他可知恼了哩。” 郑奉只好先往家中说去,玳安叫道:“来两个排军、一名节级,随我来。” 门口站着的排军、节级中有人允许着,跟着玳安跑去…… 9—16、 西门庆家厅堂里 (夏、日、内) 西门庆向伯爵道:“这个小淫妇儿,这等可恶!在他人家唱,我这里叫她不来。” 应伯爵道:“小行货子,她晓的甚么?她还不知你的伎俩哩!” 西门庆道:“我倒见她酒席上说话儿机灵,叫她来唱两日试她,倒这等可恶!” 正说着,胡秀来回话道:“小的到乔爹那边见了来了,服侍老爹示下。” 西门庆叫陈经济:“后边讨五十两银子,令书童写一封书,使上印色,差一名节级,明日早起身,一同下去,与你钞打开钱老爹,叫他过税之时青目一二。” 很快陈经济取了一封银子来交与胡秀,胡秀领了文书并税帖,去了。 忽然听到喝道声响,保险进来报道:“爹,刘公公与薛公公来了。” 西门庆忙冠带走出门去迎接。 9—17、 西门庆家厅堂外 (夏、日、外) 西门庆走出来,只见刘公公与薛公公曾经来至门前,便相互见毕礼数。 西门庆举手向后面让道:“刘公公、薛公公,请。” 9—18、 西门庆家卷棚里 (夏、日、内) 西门庆与刘公公、薛公公请至卷棚内,宽去上盖蟒衣,上面设两张交椅坐下。应伯爵在下,与西门庆关席陪坐。薛内相便问:“此位是何人?” 西门庆道:“去年老太监会过来,乃是学生故友应二哥。” 薛内相道:“却是那快耍笑的应先儿么?” 应伯爵欠身道:“老公公还记的,就是在下。” 须臾,拿茶上来吃了。又见保险走来禀道:“府里周爷差人拿帖儿来说,今日还有一席,来迟些,叫老爹这里先坐,不须等罢。” 西门庆看了帖儿,便说:“我知道了。” 薛内相因问:“西门大人,今日谁来迟?” 西门庆道:“周南轩那边还有一席,使人来说休要等他,只怕来迟些。” 薛内相道:“既来说,咱虚着他席面就是。” 正说话间,王经拿了两个帖儿进来报道:“两位秀才来了。” 西门庆见帖儿悄然念道:“倪鹏……温必古。”转对应伯爵说:“是倪秀才引荐了同窗朋友来了。”赶紧向二个公公说了声:“失陪。”便赶紧向外面走去了。 9—19、 西门庆家厅堂里 (夏、日、内) 西门庆将倪鹏、温必古二人让至厅上叙礼,每人递书帕二事与西门庆祝寿。交拜毕,分宾主而坐。西门庆道:“久仰温老先生大才,敢问尊号?” 温秀才道:“学生贱字日新,号葵轩。” 西门庆道:“葵轩老先生。贵庠?何经?” 温秀才道:“学生不才,府学备数。初学〈易经〉。一向久仰大名,未敢进拜。昨因我这敝同窗倪桂岩道及老先生盛德,敢来登堂恭谒。” 西门庆道:“承老先生先施,学生容日奉拜。只因学生一个武官,粗鄙不知文理,往来书柬无人代笔。前者因在敝同僚府上会遇桂岩老先生,甚是称道老先生大才盛德。正欲趋拜讨教,不意老先生降落,兼承厚贶,感激不尽。” 温秀才道:“学生匪才薄德,谬承过誉。” 茶罢,西门庆对他二人道:“请到卷棚内,有薛、刘二老太监在座。” 9—20、 西门庆家卷棚里 (夏、日、内) 西门庆带倪鹏、温必古走进来,见了二位公公引见道:“见过刘公公、薛公公。” 倪鹏与温必古向刘公公与薛公公见了礼。西门庆向刘公公与薛公公道:“请二位老先生宽衣进来。”各逊让再四,刚才一边一位,垂首坐下。 正叙谈间,吴铠、范千户也到了,西门庆与他们叙礼坐定。 不一时,玳安与同允许的和郑奉都来回话道:“四个唱的都叫来了。” 西门庆问:“可是王皇亲那里?” 玳安道:“是王皇亲宅内,小的要拿她鸨子墩锁,她慌了才上轿,都一答儿来了。” 戴敦邦绘 · 玳安 9—21、 西门庆家卷棚外 (夏、日、外) 西门庆走出来,见郑爱月儿、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四个唱的一齐向西门庆磕头。西门庆向郑爱月儿道:“我叫你,如何不来?这等可恶!敢量我拿不得你 来!” 郑爱月儿磕了头,笑着往后边去。西门庆笑望着她们,回身走进卷棚。 9—22、 西门庆家吴月娘里 (夏、日、内) 吴月娘与潘金莲、大妗子、李桂姐、吴银儿、孟玉楼等坐地。郑爱月儿、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一齐走进来,与众娘子磕了头,同声道:“娘们好。” 郑爱月儿看见李桂姐、吴银儿都在,道了万福,说道:“你二位来的早。” 李桂姐道:“我们两日没家去了。”因说:“你四个怎的这昝才来?” 董娇儿道:“都是月姐带累的俺们来迟了。收拾下,只顾等着她,白不起身。” 郑爱月儿用扇儿遮着脸,只是笑不做声。吴月娘便问:“这位大姐是谁家的?” 董娇儿道:“娘不知道,她是郑爱香的妹子郑爱月,才成人还不上半年光景。” 吴月娘道:“可倒好个身段儿。小玉,看茶,放桌儿,摆茶与众人吃。” 正说着,小玉拿茶上来,忽听前边鼓乐响动起来。跟着玳安儿跑来叫道:“荆都监众人都到齐了,递酒上座,叫你们四个唱的,快些往前边去了。” 郑爱月儿、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四个听了立刻起身跟着跑进来。 9—23、 西门庆家大卷棚里 (夏、日、内) 祝寿正在如火如荼的中止着,先是杂耍百戏,吹打弹唱,队舞才罢,做了个笑乐院本。割切上来,献头一道汤饭。这时,只见任医官到了,冠带进来。西门庆迎 接至厅上叙礼。任医官令左右道:“取出寿礼与西门大人拜寿。” 跟包的立刻从毡包内取出一方寿帕、二星白金来。任医官接了对西门庆道:“昨日韩明川说,才知老先生华诞。恕学生来迟!” 西门庆道:“岂敢动劳车驾,又兼谢盛仪。外日多谢妙药。” 彼此拜毕,任医官还要把盏,西门庆辞道:“不消了。刚才已见过礼就是了。” 西门庆帮任医官脱了大衣,就安在左首第四席,与吴铠相近而坐。 四个唱的弹着乐器,在旁唱了一套寿词。西门庆令:“上席,分头递酒。” 下边乐工呈上揭帖,刘公公与薛公公二内相看了看,薛内相便说道:“就拣韩湘子度陈半街〈升仙会〉杂剧来唱唱罢。” 乐工刚动起器乐,还没等开唱,只听得喝道之声从远而渐近。 保险进来禀道:“守备府周爷来了。” 西门庆慌忙迎接,周秀曾经进来了,西门庆立刻道:“先请宽盛服罢。” 周秀道:“我来要与四泉把一盏。” 薛内相说道:“周大人不消把盏,只见礼儿罢。” 于是二人交拜毕,周秀道:“学生来迟,恕罪,恕醉。”叙礼毕,宽衣解带,与众人作揖,在左首第三席坐下。一面觥筹交错,歌舞吹弹,花攒锦簇饮酒。 9—24、 西门庆家大卷棚外 (夏、傍晚、外) 日暮西下,酒酣人醉,西门庆送任医官走出来道:“任医官怎就要走了?” 任医官因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转问道:“老夫人贵恙觉好了?” 西门庆道:“拙室服了良剂,已觉好些。这两日不知怎的,又有些不自由。明日还望老先生过来看看。” 任医官道:“遵命,遵命。”说毕作辞上马而去。 倪秀才、温秀才也走出来,西门庆再三款留:“你二位不忙,再吃些去罢。” 温秀才谦恭道:“初次见面,如此打扰,不恭不敬之至,多有原谅。” 西门庆道:“哪里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位秀才尚未尽兴。” 两个秀才忙打躬作揖道:“不胜酒力,失敬,失敬。” 西门庆道:“容日奉拜讨教。寒家就在对门收拾一所书院,与老先生寓居。连宝眷都搬来,一处方便。学生每月奉上束修,以备菽水之需。” 温秀才道:“多承厚爱,感激不尽。” 倪秀才道:“此是老先生崇尚斯文之雅意矣。”说着二秀才转身走去了。 接着,周秀、刘公公、薛公公也都走出来,向西门庆告辞:“我说来要与四泉把一盏,往常曾经把了三十多盏了,告辞,恕罪,恕罪。” 西门庆道:“守备大人,学生还要与你老人家吃个酒令儿。” 周秀道:“不用了,学生公务在身,还要对弟兄训导,失陪了。”不等回答,便拂袖而去了,这时,刘公公与薛公公曾经走出很远了。 西门庆只好追逐着道:“二位老相爷,等小的送送您再走。” 刘公公与薛公公回身说了句:“打扰,打扰了,快快请回。” 西门庆还是追了上去,看着刘公公与薛公公向大门外走去了。 9—25、 原乔大户楼房外 (夏、日、外) 这里正在收卸砖瓦木石,里面装画牌面,阴阳先生在看风水。西门庆与温必古走来说:“后边单独收拾一所书院,请温秀才来作西宾,专修书柬,回答往来士夫。” 温必古不时赞道:“好,好。” 西门庆道:“每月三两束修,如何?叫画童儿伏侍你,替你拿茶饭、舀砚水。你若出门望朋友,叫他拿拜帖匣儿。家中常筵客,你就请过来陪侍饮酒。” 温必古笑道:“不胜感激。” 9—26、 原乔大户楼房里 (夏、日、内) 西门庆在看房间,这时,崔本跑来,西门庆见了问:“你可与乔大户会了?在他这里修盖库房,收拾房子卸货,择日开张举事,他可有什么说法?” 崔本说:“小的昨日去他家说来,乔大户对小的说来,未来凡一应大小事,随你亲家爹这边只顾处,不消计较。” 西门庆道:“那就好。” 正这时,应伯爵领了甘出身走来拜会西门庆,应伯爵引见道:“哥,这位就是我对你说起的甘润,甘出身,愿与哥商谈买卖之事。” 西门庆笑道:“你可就说的眼力看银水不消说,写算皆精,又会做买卖的甘先生?” 甘出身笑道:“应二哥过奖了,甘润愿听大官调遣。” 西门庆也笑道:“好,是这样的,近日在这里,欲开一处缎绢货栈,不日货物即到了,我与众位,崔本、韩伙计,加上乔大户和你五人,得利十分为率:我五分,乔大户三分,其他你与韩道国、崔本三分均分,每人一分。如何?” 甘出身、崔本和韩道国当即表态:“谢谢大官人恩赐。” 西门庆道:“那就批合同罢,立伯爵为甘出身作保。” 应伯爵乐道:“好说。” 西门庆回身对陈经济道:“拟合同来,为他三人批了。” 很快陈经济将几份合同拿来,大家看了陆续在合同上签字,划押。 9—27、 西门庆家花园里 (夏、日、外) 孟玉楼、潘金莲、李桂姐、吴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在花架底下,放小桌儿,铺毡条,同抹骨牌赌酒顽耍。大家哄着:“雪娥输了,吃酒!” 孙雪娥喝了酒道:“我吃众人赢了七八钟酒,不敢久坐了。” 正这时,玳安忽然跑来说:“爹在对门房子内,看着收拾打扫,和应二叔、崔本、甘伙计吃酒,叫我来家要菜儿。” 孙雪娥慌忙站起来道:“等我去给你拿。”往厨去了。 孟玉楼对看繁华的李瓶儿叫道:“六娘,上来顶缺。” 李瓶儿刚想坐下来摸牌,忽然丫鬟绣春跑来叫道:“娘,官哥不好了!” 李瓶儿说声:“我去去了。”说着不等回答,一溜烟的跑去了。 潘金莲暗自一笑对吴银儿和李桂姐道:“你们俩唱个‘庆七夕’俺们听。” 吴银儿便弹起琵琶,李桂姐唱《商调·集贤宾》:“暑才消大火即渐西,斗柄往坎宫移。一时梧桐飘坠,万方秋意皆知。暮云闲聒聒蝉鸣,晚风轻点点萤飞。天 阶夜凉清似水,鹊桥高挂偏宜。金盆内种五生,琼楼上设筵席。” 很快她们斗牌的一局下来,孟玉楼儿喊着:“五娘输了,连饮三大钟。” 潘金莲也只好拿起酒,一钟接一钟的喝了下去。 9—28、 西门庆家前院里 (夏、夜、外) 潘金莲吃的大醉走来,向李瓶儿房屋里看了一眼,晃晃悠悠向前走去,忽然一个不当心,黑影中踩了一脚狗屎,举脚看看,气更不打一处来,骂道:“恁的倒 霉,踩了一脚狗屎,好事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9—29、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夏、夜、内) 吴月娘陪着刘婆子看官哥儿,李瓶儿站在一旁关怀的看着。 刘婆子说:“哥儿惊了,要住了奶。再留下几服药吃吃看。”说着拿里药来。 李瓶儿担忧的看看刘婆子,再看看官哥。 9—30、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里 (夏、夜、内) 潘金莲来到房中叫道:“春梅,点灯来!” 春梅立刻举着灯走上来,潘金莲抬脚来看,气愤地骂道:“看看,看,一双大红缎子鞋,满帮子都叫那狗屎展污了。春梅,打着灯把角门关了,拿大棍把那狗给 我往死了打!”把那白狮子猫儿吓得直往外跑,春梅立刻跑出门去。 戴敦邦绘 · 潘金莲 9—31、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外 (夏、夜、外) 春梅拿着大棍,只顾向那狗身上打去,打的那狗怪叫起来,这时,李瓶儿丫头迎春跑来说:“俺娘说,哥儿才吃了老刘的药,睡着了,叫五娘这边休打狗罢。” 潘金莲站在一旁看着,半日不言语。春梅看看她,只顾把那狗打了没完。 过了好一会儿,潘金莲才说声:“开了门放进来。” 春梅只得开了门,将那狗放进来,那狗没命的跑了。 潘金莲看着那鞋,左也恼,右也恼,因叫道:“秋菊,你过来。” 秋菊怯懦地走过来,潘金莲吼道:“这昝晚,这狗还放在这屋里做甚么?是你奴才的野汉子?你不发它进来,叫它恁遍地撒屎,把我恁双新鞋儿踩了一鞋帮子 屎。知道我来,你也该点个灯儿出来,你如何恁推聋装哑装憨儿的?” 春梅火上加油道:“我头里就对她说,你趁娘不来,早喂它些饭,关到后边院子里去罢。她佯打耳睁的不理我,还拿眼儿看着我。” 潘金莲因叫道:“春梅,拿过灯来,叫她瞧!踩的我这鞋上的龌龊。我才做的恁心爱的鞋儿,就叫你奴才遭塌了我的。你到我跟前来,瞧,踩的我这鞋上的狗 屎!” 秋菊只好低头去瞧,潘金莲趁此机遇,提着鞋拽巴,兜脸就是几鞋底子。 打的秋菊嘴唇都破了,只顾捂着抹血,忙走开一边。 潘金莲又骂道:“好贼奴才,你走了!春梅,与我拉过来跪着,取马鞭子来,把她身上衣服与我扯去。好好叫我打三十马鞭子便罢,但扭一扭,我乱打了不 算。” 春梅于是就扯了她衣裳,潘金莲叫春梅:“把她手扯住。” 春梅真就扯住秋菊两只手。潘金莲鞭打下来,秋菊杀猪也似的叫,更响更惨。 9—32、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夏、夜、内) 声音传过来,官哥才合上眼儿,又惊醒了,哇哇的哭起来。 李瓶儿对绣春说:“你去跟五娘说,饶了秋菊罢,只怕唬醒了哥哥。” 绣春听了立刻跑进来。 9—33、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外 (夏、夜、外) 潘金莲仍在雨点般的抽打秋菊,秋菊仍杀猪也似叫喊。 绣春跑来道:“俺娘上覆五娘,饶了秋菊罢,只怕唬醒了哥哥。” 潘姥姥跑出来劝慰道:“别打了,恁粗的鞭子,恁细的肉怎禁的你恁打?” 潘金莲基本不依,依旧不停的打。潘姥姥见她不听,便走向前夺她手中鞭子,说道:“姐姐少打她两下儿罢,惹得她那边姐姐说,只怕唬了哥哥。” 潘金莲听见她娘说了这一句,越发心中撺上把火普通,打得更凶了。 潘姥姥又上来拉扯,潘金莲狠狠一推,险些把潘姥姥推了一跤。便道:“怪老货,你与我过一边坐着去!不干你事,来劝甚么?单管外合里应。” 潘姥姥道:“我怎的外合里应?我来你家讨冷饭吃,叫你恁顿摔我?” 潘金莲道:“你明日夹着那老屁股走,怕他家拿长锅煮吃了我!” 潘姥姥听见女儿这等对她,呜呜咽咽哭着走到里屋去了。 旁白:争风吃醋加上气急败坏气是何等可怕,潘金莲对李瓶儿早就忍无可忍了,几个女人争抢一个汉子本就不是好事,偏偏遇上潘金莲这样的悍妇,不闹个天翻地覆她岂能甘心!不挣得头牌岂是巾帼英雄?这又是气字的又一种表示。 9—34、 西门庆家李瓶儿屋里 (夏、夜、内) 声音传来,振聋发聩,李瓶儿只好双手握着孩子耳朵,腮边堕泪,敢怒而下敢言。 孩子只是哭,并眼睛向上翻着,煞是吓人。 李瓶儿对奶子道:“如意,快将刘婆婆给的药拿来给官哥吃下。” 奶子如意即刻忙着倒水拿药…… 9—35、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外 (夏、夜、外) 潘金莲打得秋菊体无完肤,才放出来。又把她脸和腮颊都用尖指甲掐的稀烂。 9—36、 原乔大户楼房里 (夏、夜、内) 西门庆与应伯爵、崔本、甘伙计吃酒,猜拳行令,吆五喝六,满嘴胡说八道。 9—37、 西门庆家李瓶儿里 (夏、夜、内) 官哥儿忽然惊醒,大哭起来,一双眼只是往上吊吊的。李瓶儿手忙脚乱道:“官哥儿吃了刘婆子药不见甚动静,怎的忽然又惊唬起来?儿呀……”急得哭了起来。 9—38、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秋、日、内) 嘉靖二十八年七月三十日 潘金莲、孟玉楼、王姑子、薛姑子都在,吴月娘对薛姑子道:“薛爷请少候,六娘回去给你拿银子了,她要施钱为你印造〈佛顶心陀罗经〉,给官哥儿积功 德。” 正说着李瓶儿走进来,对吴月娘说:“我向房中拿出官哥儿压被的一对银狮子来,要叫薛姑姑拿去印造〈佛顶心陀罗经〉,赶八月十五日岳庙里去舍。” 薛姑子拿着就要走,孟玉楼在旁道:“师父你且住,大娘,你还使小厮叫将贲四来,同她往经铺里讲定个数儿来才好。你叫薛师父单独一个去,她怎弄的来?” 吴月娘道:“你也说的是。来安儿,你去瞧贲四来家不曾,你叫他来。” 来安儿允许着,接了那对银狮子跑去了,薛姑子无法的看着来安跑去。 吴月娘问李瓶儿道:“官哥儿怎的不好,不是吃了刘婆子拿的药了么?” 李瓶儿道:“夜里官哥吃了刘婆的药不见动静,夜间又遭惊唬,双眼只是吊吊的。” 吴月娘急问:“夜间安定静静的,怎就遭惊唬来?” 潘金莲看她一眼,李瓶儿犹疑着,迎春刚想启齿,李瓶儿偷偷掐了一把遏止了。 贲四拿着银狮子跑来说:“大娘,这对银狮子上天平兑了,重四十一两五钱。” 吴月娘叮嘱他:“你陪两位师父往经铺印造经数去罢。” 薛姑子、王姑子向众人作了揖,贲四陪着她们去了。 9—39、 西门庆家前院里 (秋、日、外) 贲四同薛姑子、王姑子走出大门。孟玉楼向潘金莲道:“刚才若不是我在旁边说着,李大姐恁哈帐行货,就要把银子交姑子拿了印经去。经也印不成,没脚蟹行 货子藏在那大人家,你哪里寻她去?早是我说,叫将贲四来,同她去了。” 潘金莲道:“你孩儿若没命,休说舍经,随你把万里江山舍了也成不的。” 孟玉楼问:“刚才说官哥是什么遭惊唬了,李大姐不让说?” 潘金莲道:“昨晚夕,人进屋里踩了一脚狗屎,打丫头赶狗,她使丫头来说,唬了她孩子了。俺娘那老货,又不知道走来劝。叫我墩了她两句,她今日使性子家 去了。去了罢!叫我说,他家有你这样穷亲戚也未几,没你也不少。” 孟玉楼笑道:“你这个没训教的子孙,你一个亲娘母,你这等讧她!” 潘金莲道:“不是这等说。恼人的肠子,单管黄猫黑尾,外合里应,只替人说话。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唤。养了个孩子,把汉子挑唆的生根也似的,把她便扶 的正正儿的,把人恨不的踩到泥里头还踩。今日恁天也有眼,你的孩儿也生出病来了。” 正说着,只见贲四交银子回来,孟玉楼又叫住问他:“银子托付与经铺了?” 贲四道:“已托付明白。共一千五百部经,共该五十五两银子,除收过四十一两五钱,我这就去向大娘回报。”仍低着头走进后院去了。 孟玉楼道:“他若是你的儿女,就是榔头也桩不死;他若不是你儿女,莫说舍经造像,随你怎的也留不住他。信着姑子,甚么茧儿干不出来!” 9—40、 西门庆家大门口 (秋、日、外) 潘金莲与孟玉楼来到大门里首站立。因问保险儿:“对门房子都收拾了?” 保险道:“昨日爹看着就都打扫洁净了。昨日叫阴阳来破土,后边楼上堆货,楼底下还要装厢房三间,门面翻开,一溜三间,都叫漆匠装新油漆,在出月开张。” 孟玉楼又问:“那写书的温秀才,家小搬过来了不曾?” 保险道,“从昨日就过来了。今早爹叮嘱,把后边那一张凉床拆了与他,又搬了两张桌子、四张椅子与他坐。” 潘金莲道:“你没见他老婆怎的容貌儿?” 保险道:“黑影子坐着轿子来,谁看见她来!” 这时忽见从东面一人,带着大帽眼纱,骑着骡子,走得甚急,迳到门首下来。 慌的潘金莲与孟玉楼两个妇人往后走不迭。来人揭开眼纱却是韩伙计来家了。 保险忙问道:“货车到了不曾?” 韩道国道:“货车进城了,禀问老爹卸在哪里?” 保险道:“爹不在家,往周爷府里吃酒去了,叫卸在对门楼上哩。” 正这时,忽然看到王经走来,忙向他打招呼:“姐夫回来了?” 韩道国对他道:“你把行李搭裢送到家去,通知你姐说,我回来了。” 王经允许着,去马上拿行李、搭裢,韩道国径直向大门里走去了。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9—41、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秋、日、内) 韩道国进门来,见了吴月娘,立刻磕头道:“大娘,小的韩道国回来了。” 吴月娘便道:“货物可都到了?” 韩道国回道:“货车在后面,即刻就到。” 吴月娘道:“你先去吃饭。”对玉箫道,“叫你姐夫,拿钥匙开了对面那边楼上的门。等下货车到了,叫他带领小脚子搬运堆卸在那边楼上去。”玉箫允许声跑去了。 9—42、 原乔大户家楼前 (秋、日、外) 共有十大车缎货,陈经济指挥着卸车,领筹搬运,一箱箱都堆卸在楼上去。 崔本也来帮扶。终了,查数锁门,贴上封皮,打发小脚钱出门。 玳安跟陈经济说了声:“姐夫,你照看着,我去周守备府报给爹去了。” 9—43、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里 (秋、日、内) 潘金莲逗着白狮子猫儿游玩,潘金莲拿起一块用红绢裹肉扔进来,那猫立刻扑过去抓住,翻开红绢,撕扯里面包着的生肉。潘金莲叫着:“雪贼,过来。” 那白狮子猫儿立刻跑过来,潘金莲又呼:“雪贼,把娘的扇子睦龃。” 那白狮子猫儿立刻跑过去,咬着扇子过来。潘金莲喜欢的把它搂在怀里。 9—44、 周守备家厅堂里 (秋、日、内) 嘉靖二十八年八月初一日 周秀陪着西门庆吃酒,许多人作陪,唱的弹唱,玳安走进来,悄然对西门庆说了几句。西门庆便起身告别道:“守备大人,学生家下有点急事,先告退了。” 周秀还想挽留,西门庆急道:“大人不用过谦,学生来日定当回报。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着便拱手相别。 周秀道:“天也不早了,我不留你,后会有期。”拉着他的手送到门口揖别。 9—45、 西门庆家厅堂里 (秋、日、内) 西门庆问韩道国:“韩伙计,钱老爹书下了,也见些分上不曾?” 韩道国:“全是钱老爹这封书,十车货少使了许多税钱。小人把缎箱,两箱并一箱,三停只报了两停,都当茶叶、马牙香柜上税过来了。通共十大车货,只纳了 三十两五钱钞银子。老爹接了报单,也没差巡拦下来查点,就把车喝过来了。” 西门庆满心欢欣道:“到明日,少不的重重买一分礼谢他。” 9—46、 原乔大户楼里 (秋、日、内) 韩道国同崔本、甘伙计看着收拾装修土库,得意洋洋。西门庆走来,看了货物都卸在楼上,兴奋的对韩道国她们说道:“不日就要开张,就看你等的身手了。” 韩道国立刻趋前自得的说道:“你老人家放心,等得开张之后,仰赖你老人家鸿福,这块风水宝地定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繁茂达三江。” 西门庆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走下楼去,暗暗对玳安儿道:“玳安儿,往常家中无事,你送三两银子、一套纱衣服与郑爱月儿,就说晚昝我去她那里。” 玳安允许着:“好的,小的就去。” 9—47、 构栏巷郑爱月儿家外 (秋、傍晚、外) 西门庆坐着上凉轿,放下斑竹帘,琴童、玳安跟随在后面,一路走来。 西门庆轿子到郑爱月儿门口,刚走下轿来,郑爱月儿姐姐郑爱香儿装扮的粉面油头,笑吟吟在半门里首迎接进去。春鸿曾经早到了,也跟着走进门去。 9—48、 构栏巷郑爱月儿家里 (秋、傍晚、内) 郑爱香儿引着西门庆来到明间道了万福,鸨子出来拜会道:“外日姐儿在宅内多有打扰,老爹来这里,自恁走走而已,如何又赐将礼来?又多谢与姐儿的衣 服。” 西门庆道:“我那日叫她,怎的不去?只认王皇亲家了!” 鸨子忙说:“俺们往常还怪董娇儿和李桂儿。不知是老爹华诞叫唱,她们都有了礼,只俺们姐儿没有。若早知时,决不允许王皇亲家唱,先往老爹宅里去了。落 后老爹那里又差了人来,慌的老身背着王家人,赶紧撺掇姐儿打后门上轿去了。” 西门庆道:“她若那日不去,我不消说的就恼了。” 鸨子说道:“小行货子家,从小是娇养惯了。你看,老身该敦促了几遍,说老爹今日来,早些起来收拾了罢。她不依,还睡到这昝晚。请老爹到后边坐罢。” 西门庆便起身,郑爱香儿忙请西门庆进入郑爱月儿房里去了。 9—49、 构栏巷郑爱月儿家里间 (秋、夜、内) 郑爱香儿陪西门庆走进来,自己在外明间停下。西门庆看见上面楷书三个字“爱月轩”。正看间,忽听帘栊响处,郑爱月儿出来,望上与西门庆道了万福。 西门庆注目停视,比初见时节越发齐整,不觉心摇目荡,不能遏止。 郑爱香儿便道:“你二人慢慢的用,我去更衣了。”便走进来了。 西门庆向袖中取出白绫汗巾儿,郑爱月儿见了道:“是香茶罢,翻开我看。” 西门庆道:“不是香茶,是我逐日吃的补药。我的香茶不放在这里面,只用纸包着。”于是袖中取出一包香茶桂花饼儿递与她。 爱月儿不信,伸手往他袖子里掏,又掏出个紫绉纱汗巾儿,拿在手中观看,甚是心爱。说道:“我见桂姐和吴银姐都拿着这样汗巾儿,原来是你与她们的。” 西门庆道:“是我扬州船上带来的。你若爱与了你罢。到明日再送一副与你姐姐。”说毕,就着钟儿里酒把穿心药吃了,把粉头搂在怀中,一递一口儿饮酒。 9—50、 西门庆家吴月娘屋里 (秋、日、内) 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莲、李娇儿都在上房坐的。只见玳安说:“娘,我进来给爹取尺头匣儿,往夏按察使送华诞礼去。” 吴月娘问道:“玳安,你爹昨日坐轿子往谁家吃酒,吃到那昝晚才回家?想必又在韩道国度,望他那老婆去来。原来贼囚根子成日只瞒着我,背地与她干这等茧 儿!” 玳安道:“不是。她汉子来家,爹怎好去的!” 吴月娘道:“不是那里,却是谁家?” 玳安只是笑,取了缎匣就走了。潘金莲道:“大姐姐,你问这贼囚根子,他怎肯实说?我听见说蛮小厮昨日也跟了去来,只叫蛮小厮来问就是了。春鸿,你进来。” 春鸿闻声走进来问道:“五娘,您叫我?” 潘金莲问:“我问你,你昨日晚时,跟了你爹轿子去,在谁家吃酒来?你实说便罢,不实说,往常你大娘就要打你。” 春鸿跪下道:“娘休打小的,待小的说就是了。小的和玳安琴童三个,跟俺爹从一座大门楼进去,转了几条巷,只半截门儿,门里立着个娘娘,装扮的花花黎黎 的。” 潘金莲听了,笑说道:“囚根子,一个院里半门子也不认的?赶着粉头叫娘娘起来。我问你,那个娘娘怎样容貌?你认的她不认的?” 春鸿道:“我不认的她,也像娘们头上戴着这个假壳。进入里面,一个白头的阿婆出来,望俺爹拜了一拜。落后请到后边,又是一位小娘娘出来,陪着俺爹吃 酒。” 吴月娘和孟玉楼笑的了不得。吴月娘问道:“你认的她不认的?” 春鸿道:“那一个好似在咱家唱的。” 孟玉楼笑道:“就是李桂姐了。” 吴月娘道:“原来摸到她家去来。” 李娇儿道:“俺家没半门子。” 潘金莲道:“只怕你不知道,你家新安了半门子是的。” 9—51、 西门庆家潘金莲屋里(秋、日、内) 春梅喂白狮子猫儿,只吃生肉,潘金莲很不快乐的走进来,见那猫儿把吃食弄了一地,气愤的一脚把它踢了进来骂道:“怪囚根子,怎的弄的乌七八糟?” 春梅道:“怪东西,不吃牛肝干鱼,只吃生肉,才弄成这样儿。” 潘金莲生气的坐到床上,再不说话了。 第9集完 李 新 改编 香港新华书局有限公司(2020)版 剧本作者单位:北京电影制片厂 该剧本获受权刊发,转发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