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占黑,1991年生于浙江嘉兴,毕业于复旦中文系。已出版小说集《空响炮》《街道江湖》,作品散见于《芙蓉》《山花》《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等。2018年9月,获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 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评委会代表许子东给王占黑的颁奖词为:“90后年轻作家努力衔接和持续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质朴、自然,方言入文,依托细节推进小说,写城市平民的现状,但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 作品节选 一 春光,春光,听起来似乎是个开心人的名字,实践上春光一年四季总板着副面孔。天气晴,春光坐在自家楼下,一条长凳上塑料的,木头的,五金的,橡胶的,样样式式摆齐,对过设一张空藤椅,他就端坐在当中一只矮方凳上,像株生在低谷里的树,一声不吭,细摸细想。 有大人领着小孩路过,自己打了声招呼,又给小孩使个眼令,小孩不敢响。大人拍拍小孩的背,叫啥,叫啥。小孩仍旧闷声不响。 往常回想起来,怪就怪春光长得凶,加上他一脸不尴不尬的纹路,真实让人难以在大伯伯和爷爷之间狠下决计。那会儿我也犹疑很久,勉强从嘴巴里挤出一阵蚊子叫,春光大伯伯。 春光从手上的木工活稍微抬起头来,板着面孔应一声,哎,侬好呀。然后继续干活。春光有一副听起来比大家洋气交关的上海口音,这给他平添了几分严肃。一埋头,脸上又浮现出两道叫人惧怕的黑线。 春光凶,多半要仰仗他一副又粗又浓的眉毛,这种眉毛长在周总理脸上显得一身正气,长到春光这里就可怕极了。最怕他一低头,叫人只看见光秃秃的额头底下倒吊两条黑毛虫,那觉得好比小时分练书法,一笔头往砚台当中戳进去,蘸饱了墨汁,再一笔头提起来,屏息划出一个王字的前两横,每一横都厚得能戳破垫在最底下的那层报纸。写完定睛一瞧,只感到眼前阵阵晕眩。 春光的眉毛,小孩子看久了恐怕也是要晕眩的。做活到费劲处,那两条虫一蹙,以至要往眉心爬动起来。 教员见不入眼,就说,同窗们留意收,留意收,起笔过重,后面容易干掉。我想春光的眉毛,肯定是一同笔就收不住了。 教员眼力尖,那个王字写到最后,笔头曾经干的不行,一横里面,黑的少,白的多。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再看一眼教员,心里多少尴尬。 春光老来的眉毛就是这样,粗是粗,不浓了,看过去干巴巴的。大人却说,这种眉毛好,叫做短命眉。我不知道,我只是逐步感到,眉毛淡下去,面善竟上来了几分。路过的大人再拍拍小孩的背,叫啥,叫啥。小孩想也不用想,一口一个春光爷爷,春光爷爷。 春光仍是不大有表情,哎,侬好呀。疾速埋头做他的事。那手里的生活,似乎永远做不完似的。 我问他,春光大伯伯,你是喜欢老早呢,还是往常。 春光讲,人活一张面孔,好比家里厢造个门面,此地就是贴副春联。 他举起两根手指,一根紧紧并着另一根,另一根直直地戳住自己的眉心,灰白的短命眉就变成了一对翅膀,笔挺地张在两侧。 春光又要跟我打好比讲道理了,他总是这样,文绉绉的,总爱讲道理。他讲,大伯伯么,新过年贴着出风头也好,淡掉也好。没啥欢欣不欢欣的。 我心里想,那总归是年头上的好。凶归凶,最最少拉得动木锯。 …… 小编浅谈 王占黑用她共同而细腻的笔触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一年四季板着脸却内心柔软而温柔的角色——春光。以第一人称”我“带领大家走进春光,使寓居小区这个小故事背景下,折射出更绚烂的春光的故事。 主编:华夏颢 美编:詹心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