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96 第九章(7) 在这种状况下,我又怎样办呢?读者只需稍微留意一点我的来龙去脉,一定早就能够猜出来了。我不能求得真实的人物,便把自己投进了虚幻之乡;我既看不出一点现存的东西值得作我的狂热的对象,我就跑进一个理想世界里去培育我的狂热,而我那富于发明力的想象不久就把这理想世界配上了恰如我意的人物。这种措施历来也没有来得这么及时,这么富有生机。在我的不连续的冥思默想之中,我畅饮着人心所从未有的那种最甜美的情感激流。我完整忘掉了人类,我发明出了一群既美若天仙、品德又超凡入圣的圆满无缺的人物,都是些在尘世永远也找不着的牢靠、多情而忠实的朋友。我就喜欢这样飞翔于九霄之上,置身于旁边的那许多心爱的对象之中,在那种境地里依依不舍,不计时日。我将一切其他的事都抛开了,我匆匆忙忙地吃下一口饭,就急着再跑到我那些小丛林中间。当我正要进来到那太虚幻境的时分,一看到有倒运的凡夫俗子来把我羁留在尘世,我就掩盖不住、抑止不了我的愠怒;当我失去自制时,就给他们来了个十分生硬的、简直能够称之为粗暴的接待。这样就只需增加我愤世的名声,其实,假如人们能更好天文解我的心的话,这原该使我得到一个恰恰相反的名声的。 合理我意气风发、热情豪迈的时分,我又跟被绳子一下子拽回来的风筝一样,被大自然拽到原地来了,由于我旧病复发,状况相当严重。我采用那独一可望减轻痛苦的治疗措施,也就是说,运用探条来治疗,这就把我那些安琪儿式的恋情暂时打断了。由于,除了人们在病痛的时分不能讲恋爱以外,我的想象力只需在乡村。在树荫之下才干生动起来,而一坐到屋里,呆在房梁底下,就要凋谢,就要死去。我常恨世上没有山林仙女;假如真有的话,我准会在她们中间找到一个能够寄予我的一片深情的对象。 又有一些家庭省事这时来添加我的苦恼。勒·瓦瑟太太名义上把我恭维备至,实践上却不遗余力地要把她的女儿从我手里拉走。我从我的旧邻居那里收到了几封信,阐明那老婆子瞒着我用戴莱丝的名义借了好几笔债。戴莱丝是知道的,却压根儿也不通知我。有债要还,倒不怎样叫我生气,最叫我生气的还是他们对我激进秘密。唉!我对她历来没有过任何秘密,她怎样居然对我激进秘密?一个人能对他所爱的人坦白一点事吗?霍尔巴赫那一帮见我一次也不到巴黎,便开端当真恐慌起来了,生怕我爱上了乡村,生怕我会傻到要在乡村里不时住下去,从此便开端制造许多省事;他们想应用这些省事,间接地把我召回到城市来。狄德罗是不愿意这么早就自己出面的,他先把德莱尔从我这边拉过去。德莱尔认识狄德罗还是我引见的,往常他把狄德罗说给他听的那些印象转告我,而德莱尔自己还不知道此中的真正目的呢。 一切都似乎不约而同地要把我从我那甜美而癫狂的幻想中硬拽出来。我的病还没有好,就收到一篇咏里斯本消灭的诗,我猜这是作者寄给我的。这就使我不能不有所回答,跟他谈谈这篇作品。我是用写信的方式跟他谈的,这封信,如下文所说,是在很久以后没有征得我的同意而印刷出来的。 看到这个无论是名声还是成就都可说是抵达无以复加地步的不幸人,却在苛刻地诅咒人生的苦恼,老是觉得一切都是恶,我难免感到诧异,所以订下了一个轻率的计划,要叫他扪心自问一番,并且向他证明一切都是善的。伏尔泰名义上信仰上帝,而实践上历来只信仰魔鬼,由于他所谓的上帝,按他的说法,不外是一个以害人为独一乐趣的恶魔而已。这种学说的荒唐是了如指掌的,而从一个浸沉在各种幸福之中的人的口里说出来,特别令人恶感,由于他自己处在安乐窝里,却极力要叫一切其他的人达观失望,把他自己并没有遭到的种种灾难写得那么阴森可怖。我倒是比他更有资历去历数和权衡人生的痛苦的,所以我对人生的痛苦作了一个公正的检查,并且证明给他听,在一切这些痛苦之中,没有一个痛苦能见怪天意,没有一个痛苦不是出于人对自己才干的滥用者多,出于大自然自身者少。我在这封信里,对他是十分尊崇、十分钦仰、十分谨慎的,可说是极恭敬之能事。但是,我知道他自傲心强。很容易感受刺激,所以不直接把信寄给他,而是交给他的医生和朋友特龙香大夫,授他以把这封信或交或毁的全权,他觉得怎样最适合就怎样办。特龙香把信转交了。伏尔泰以寥寥数行回答我说,他自己有病在身,还要照看病人,当改期另复,对问题自身只字未提。特龙香把这封信转寄给我时,还另附了一封信,表示对托他转信的人颇不信服。 我历来没有把这两封信发表出来,以至也没有拿给他人看过,由于我不爱大张旗鼓地鼓吹这种小小的胜利,但是原信都还在我的函札集里(甲札,第二O及二一号)。在这以后,伏尔泰就把他允许我的那个回答发表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把它寄给我。那个回答不是别的,就是《诚实人》那篇小说。我不能谈这篇小说,由于我没有读过。 一切这些分心的事,原本能够根治我那些虚幻的恋情,而这或许是天赐的一个措施,以预防这恋情的凄惨结果。但是我的恶星宿占了上风,我刚能勉强出门,我的心、我的脑子、我的脚就又走上原路了。我说原路,是就某些方面而言:由于我的思想,狂热水平稍有所减,这次是回到理想世界来了,但是我把理想世界中任何一个门类里最心爱的事物都选择得太苛刻了,致使这种精髓事物之虚幻性丝毫不亚于我丢弃了的那个幻想世界。 我把我心头的两个偶像——恋情与友谊——想象成为最动人的形象。我又着意地用我一向崇拜的女性所具有的一切风姿,把这些形象装饰起来。我想象出两个女朋友而不是两个男朋友,由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的例子,唯其比较稀有,也就越发心爱。我赋予她们以两个相似的、却又不同的性格;两个不算圆满、却又契合我的口味的面容;这两个面容又以仁慈、多情而愈加容光焕发。我让她们俩一个是棕发,另一个是金发,一个生动,另一个温柔,一个明智,另一个脆弱;但是脆弱得那么动人,似乎更足以见其贤德。我为二人之一发明出一个情人,而另一个女人又是这情人的温柔多情的朋友,以至还有些超出朋友的水平;但是我不允许产生争风、吃醋、吵闹等情事,由于任何令人不快的情感都要我费很大的气力才干想象出来,也由于我不愿以任何贬斥天性的东西使这幅笑容可掬的图画相得益彰。我爱上了我这两个妩媚的模特儿,我便尽可能使我自己和那个情人兼朋友分歧起来;不外我把他写成亲切的、年少的,另外再加上我觉得我自己具有的许多美德和缺陷。 为了要把我的人物放在一个合适于他们的地点,我就把我在旅游中所见过的最美的中央都—一拿来加以检查。但是我就找不到一个我以为足够清幽的丛林,找不到一片我以为足够动人的景色。假如我见过塞萨利的那些山谷的话,它们可能会使我称心的;但是我的想象力曾经倦于发明了,它请求以一个理想的地点作为基础,并且足以惹起我一种幻觉,使我感到我要布置在里面寓居的那些人物的真实性。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想到波罗美岛,它们的美好风光曾使我惊叹不置;但是对我的人物说来,我觉得这些岛上的装饰品太多,人工的雕琢太多了。而且我一定要有一个湖,我最后便选定了我的心不时萦怀的那片湖景。在命运为我限定的那个幻想的幸福范围里,我长期盼望我能在这个湖的某一部分边岸定居下来,往常我就把这一部分湖岸肯定下来。我那不幸的妈妈的故乡,对我依旧具有一种魅力。山光水色既相映成趣,景色又丰厚多采,那片悦人耳目、无动于衷、清洗胸襟的全景又辉煌伟丽,这一切终于使我作出决议,就让我发明出来的那几个青年男女定居在佛威了。以上便是我灵机初动时想象出来的一切,其他的是在以后才添上去的。 在一段长时期内,我就满足于一个如此泛泛的纲要,由于这个纲要曾经足以使我的想象力充溢可喜的对象,足以使我的心灵充溢它所喜欢培育的感情了。这些虚拟,由于频繁地回到我的脑海中,最后就有了较多的实质,并且以一种明白的方式在我的脑海里固定了下来。就是在这个时分,我忽然起念要把虚拟所给我提供的某些情节写到纸上,并且,一面回想我少年时期所感到的一切,一面又给过去未能满足而往常依旧腐蚀着我的心灵的那种爱的愿望以出路。 我先纵笔写下了几封既不衔接、彼此也无关系的零散的信,而当我想把它们联缀起来的时分,经常感到棘手。有一点,很难令人置信但又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头两部分差未几全是这样写成的,不曾有任何预先想好的大纲,以至也没有料到我有一天会想到把它们拿来写成一部正式的作品。所以人们能够看到,这两部分都是用了一些没有量体剪裁的资料事后拼凑起来的,里面充溢了弥补性的文字,这是其他部分所没有的。 合理我耽于梦境的时分,乌德托夫人第一次来访,这是她生平来看我的第一次,但不幸,人们在下面就能够看到,并不是最后的一次。乌德托伯爵夫人是已故包税人贝尔加尔德先生的女儿,是埃皮东先生、拉利夫先生和拉伯里什先生的姊妹,后两位后来都做过礼宾官。我曾经说过我怎样在她未出嫁之前就和她认识了。自从她结婚之后。我只是在她的嫂子埃皮奈夫人家里,在舍弗莱特的宴会中见到过她。不论是在舍弗莱特还是在埃皮奈,我都曾多次和她在一同,相处好几天,我岂但一直觉得她十分亲切,而且我看她对我似乎也很有好感。她相当欢欣和我一同散步;我们俩都健于步行,彼此倾谈,口若悬河。但是,固然她曾有好几次约请我去,以至敦促我去,我历来也没有到巴黎去看她。她跟圣朗拜尔先生的密切关系,使我对她愈加关怀了,由于当时我刚开端和圣朗拜尔先生要好,我记得这位朋友当时正在马洪,她到退隐庐来看我就是为了通知我有关他的音讯的。 【未完待续】 任何版权问题请联络9292659@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