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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金庸辞他人世江湖的第四个年头。
但金庸笔下的江湖似乎从未分开—— 前几天,高伟光周一围版本的《 射雕英雄传之东邪西毒》开机。 图源:新浪微博 而在此之前,《射雕英雄传》曾经多达19个版本。 若把金庸的小说加一块,翻拍次数早已破百。
纵然烂片居多,经典寥寥,只需传来翻拍的音讯,大家还是会在将信将疑中暗暗等候。 都说金庸武侠是成人童话,刀光剑影快意恩仇,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尽收其中。 侠者行走江湖,有浓情大义的至纯至真,亦有贪嗔痴怨人之天性。 如此恼怒怒骂纵横世间,恰似金庸自己。 金庸本名查良镛,拆“镛”字而得。 祖上为名门望族,单康熙年间就以“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降服科举届。 到他那个年代,门第不再,书香延继。 徐志摩是金庸的表哥,表姐蒋英是声乐教育家,也是钱学森之妻,琼瑶则是他的表外甥女。
金庸先后有过三任妻子,和夏梦的“露水情缘”却最常为人乐道。 据传小龙女的原型是夏梦,王语嫣也带着夏梦的影子。 夸大点的轶闻,说金庸对夏梦得用上“一见钟情”“梦中情人”此类词语。 最新奇的要数称金庸当年是为追求夏梦,才去做了几年编剧。
金庸和夏梦对台词 但是,那些耀眼的亲戚与他无多交集。 至于夏梦,金庸从未回应传言,真假几分早已不为人知。 就连武侠作者,也只是他不以为然的一个身份。 金庸曾言,人这一辈子,要 “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既是“闹”,也不满足于只惹一处尘埃。 叛逆分子 金庸笔下的黄老邪上通天文,下通天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经济兵略,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单就这一特质而言,金庸是有些像黄药师的。
金庸饱读各类书籍,作家沈西城第一次走进金庸书房,便大为震惊—— “整个书房犹如一片汪洋大海”,三百多平的屋子,四面到顶全是书籍,还没算上别处的储书室。 爱搞怪的倪匡是金庸身边最像老顽童的朋友,喜欢冷不防向他提问,尽是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天文天文、历史时政、社科百家……金庸通通能答。 唯逐一次没答上来的,是英国女王的姓氏。
不外,金庸最像黄老邪的中央,应当是叛逆。 “他人叫我干什么,我偏偏不干。” 那时,他还是查良镛。 查良镛勤学,从小成果拔尖,却被退学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上高中,训导主任颇为蛮横武断,同窗们敢怒不敢言。 他直接写了一篇壁报张贴出来,带头发声。 文章绘声绘色,讽刺戴眼镜的训导主任是“东游西窜”的“眼镜蛇”,看得同窗们拍手称快。 气得训导主任坚决要开除他,好在校长极力争取,才勉强让他“主动”退学。 第二次是考上重庆中央政治大学外交系之后。 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听到校长名字就要起立站定,双脚“噔”得并拢。若哪位同窗没有这么做,会被围攻罚跪。 查良镛自是不满,他以为有争议能够争辩,用暴力的方式真实过火。 此言一出,当然又是被迫退学。 想来,令狐冲行事任性,总因冒犯门规违逆师命被罚,倒有几分查良镛的影子。
被开除之后,他只能去报社从翻译做起,一步一步渐突变成编辑。 查良镛少时的幻想是当外交官,因而不只大学读的外交系,后又在上海东吴大学研修国际法。 当时他在报社发过几篇社论,被中国外交部的官员留意到,约请他去做外交助理。 机遇放在眼前的时分,他却犹疑了—— “我终身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守规矩。”
思索再三后,查良镛谢绝好意,自此斩断外交梦。 他考进《大公报》做新闻人、去长城电影制片厂当编剧,是为了自由。 后来分开《大公报》、放弃电影业、决意兴办《明报》,也是由于想要表白和行事不再受人限制。 查良镛不无打趣地说: “跟人家打工很艰难,所以要自己做老板。” 彼时香港报业正是红火的时分,许多报纸奉行“3s”规律:“sex(性感)、scandal(丑闻)、sport(体育)”,下流报道不时。 而《明报》兴办之初,查良镛就将其目标立为“公正、仁慈、独立、不党、不倚”。 “《明报》的‘明’字,取意于‘明理’‘明辨是非’‘明察秋毫’‘明镜高悬’‘清明在躬’‘光明正大’‘明人不做暗事’等意念。”
从此,查良镛便开端了 “左手武侠,右手社论”的双线人生。 金庸在《明报》上连载《神雕侠侣》,虽自己的确乐在其中,但主要还是为了保障报纸销量。 只不外,武侠是副本,做新闻才是主线任务。 他最看重社论,每日都要写上百千字刊出,评一评天下事。 自己当老板,说话自然不用束手束脚。 他言辞尖锐,结果被狂热分子列在暗害名单里,排名第二,第一位曾经死了。 后来报社真的被寄了炸弹,幸而及时察觉包裹可疑,赶紧报了警,最后眼睁睁看警察在马路中间引爆炸弹。
“即便风险迫在眼前,感到恐惧也不卑怯退避。由于我不想被我小说中的英雄们取笑啊!” 金庸的自由亦有准绳,一切动身点都是为了脚下的土地,和身边的人们。 中英就香港回归问题谈判时,撒切尔夫人专程去香港单独约见金庸,想应用金庸的影响力,与我国政府讨价讨价。 金庸直言反对,“她跟我没什么好谈的,就不谈了”。 虽与从政之路擦肩而过,但他在远离庙堂之处,做起了为国为民的江湖游侠。 小说里,金庸群策侠者,习武救国济苍生; 理想中,查良镛以笔为剑,针砭弊病警当下。 时人爱他敬他,甘称其为 “香港武林盟主”、“香江第一剑笔”。 狡猾商人 金庸小说里的侠客,大多吃穿不愁,总有金银在手。 他自己亦如是,倪匡曾打趣他是 “中国上下五千年最有钱的文人”。
赚钱这一点,金庸的确天赋异禀。 15岁和两个同窗合写《献给投考初中者》,是国内第一本升学教材,红遍考学届。 后来念高中和大学的费用,都出自这本书的版权费。 他在《新晚报》任职时,香港报业野蛮生长,把连载小说作为营销伎俩。 在主编罗孚的半劝半逼下,陈文统和查良镛先后试水武侠小说。 陈文统写下《龙虎斗京华》,署名梁羽生,新武侠时期拉开序幕。 金庸起初毫无头绪,情急之下心血来潮,以站旁催他的老工为原型,发明出第一个出场高手—— 《书剑恩仇录》的绵里针,陆菲青。
自此,新派武侠小说一炮打响。 倪匡说:“在1957年,若是有看小说的人不看《射雕英雄传》的,简直是笑话。” 后来还展开出了“金学”,国内外不少学者研讨其间妙处。 金庸却坦言: “我以小说作为赚钱与营生的工具,谈不上有什么崇高的社会目的。” 不只出书本本都是畅销书,金庸做生意的眼光也精准独到。 上世纪80年代,香港印刷报纸要凭美金从北欧进口白报纸,当时时局骚动,汇率浮动较大,控制汇率成为报社运营的关键。 《明报》经常能用很低的价钱买进大量白报纸,等到价高同行买不起的时分,明报就用稍微低价点的价钱卖给他们。 人们都以为是当时明报合伙兴办人沈宝新的功劳,究竟在分工上,他担任报纸销售,金庸担任文字。 但是有人跑去向沈宝新讨教才得知,能控制美金汇率浮动的,竟是金庸。
不外,生意人做起老板来,却是不那么惹人爱了。 金庸曾说:“职工的薪金和退休金要当心计算,不可随意放松。” 《明报》当时曾经成为香港学问分子趋之若鹜的报纸,在报上有专栏简直是文化人位置的意味。 和名气之盛截然相反,《明报》是给专栏作者的稿费真实不高。 遇到作者请求涨薪,金庸总以各种新奇理由拒绝。 林燕妮叫金庸加稿费,金庸笑眯眯地说:“你那么爱花钱,加了又花掉,不加。”
挚友倪匡的亲妹妹亦舒也闹腾,金庸笑道:“你都不花钱的,加了稿费有什么用?” 亦舒气不外,在专栏里直骂金庸,语词辛辣刺骨。金庸依然是笑:“骂能够骂,稿照登,稿费则一概不加。”
有次倪匡酒劲上来了,当着一众作家的面大闹金庸,请求加稿费。 倪匡满以为金庸会一口拒绝,没曾想他应了下来:“倪匡兄,好好,我加!” 事后稿费的确有加,但只加了百分之五,敷衍尽显。 倪匡盲目被戏耍,气得打电话过去开骂,金庸不急不躁,要给他写信阐明。
两天之后,信到倪匡手中,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列了十几条理由,什么经济如何不景气啦,报馆开支如何大啦。 最后点出,一人加了稿费,大家便都要加稿费,开支真实难以均衡。 句句言辞诚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叫人忍不住点头,又让人心酸难受。 倪匡看完,只能无法揶揄: “我固然迷惑精灵,却斗不外老查,他是老奸巨猾。” 何以为侠 金庸如此抠门,其实是由于办报之初吃尽苦头。 为了办报,金庸把小说赚来的钱全都投进报纸,朋友劝说无果,说他非倾家荡产不可。 他却觉得, “倾家荡产”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也没有多少财富。
彼时香港的报刊是往常的两倍多,报纸要卖1万份以上才干维持生存。《明报》刚开端只能卖出四五千份,报社寸步难行。 最艰难的时分,金庸当时的老婆朱玫要变卖昂贵首饰辅佐支撑。 也正是由于金庸不时以来一丝不苟,失势后富而不骄,才让《明报》从当初的四开小报,一路长大壮大为享誉新闻届的明报集团。
其实,金庸并非守财饕餮。 当年写完《鹿鼎记》后,金庸在武侠小说如日中天之时忽然宣布封笔。 只因各种类型都已尝过,盲目往后难以出新,所以宁可自认“江郎才尽”,也不愿为一时名气重复过去。 香港武林盟主就这样,解下腰间三尺剑,江湖从此不争锋。 明报集团上市后,金庸退出管理层,低价转出股权,只挂个名誉主席的空衔。 香江第一剑笔,事了拂衣去。 尔后游山玩水赏天下,研学静修冶心性,好不快活。
关于私人钱财,金庸也是不甚在意。 央视想要《笑傲江湖》的翻拍受权,金庸说,假如能像拍三国水浒那样拍他的作品,他愿意把版权费降到一块钱。 尔后,江湖上便有了金庸一元卖版权的美谈。
其实他还承诺过,假如翻拍不改编小说,就倒送十万。可惜没有送胜利,剧本还是被改了。 暮年金庸曾向往住在西湖左近,他出生于浙江,尤爱江南景致。 从小说里就能看出来,金庸极擅长勾勒江南意趣。他喜欢令狐冲夫妇,便把两人布置在西湖边过逍遥日子。 杭州政府得知后,特意为金庸留下西湖旁一大块地,盛情邀他前去寓居。 金庸没有拒绝,也没有全然接受。 他要自掏腰包为这里盖屋造园,并承诺在百年之后捐给市民,对公众开放。 “我不能把西湖的福气都享尽了......我只是暂时来住住而已。” 于是金庸花了1400多万,耗时两年,将其置成明朗秀丽的古典园林,取名为“云松书舍”。
结果只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就捐给了杭州政府。 金庸觉得,这个中央太大,房舍结构太精巧,他一个普通老庶民,住这样好的中央不适合。 这种淡财的心态不止向外,对朋友也历来如此。 和倪匡一同打牌,金庸称得上是逢赢破财。 倪匡自认牌品差,输了总忍不住撒泼闹腾。 金庸岂但跟哄小孩一样软软哄他,还随手送上不菲珍品,包含但不限于昂贵相机、价值十几万的劳力士手表等。 金庸脾气极好,倪匡称其是 “老幼咸宜的朋友,能够容忍朋友的胡闹,以至冤枉自己,纵容坏脾气的朋友,为了不使朋友乘兴,能够唱时期曲《你不要走》来挽留朋友”。
有次几个朋友到金庸书房玩,他正伏案写社评,客人们聊到兴头上吵闹不已,还老是到他桌前用电话。 他没有半分恼意,反倒安慰略带歉意的朋友,连连说不要紧。 金庸对朋友,曾经到了宠溺的水平。 倪匡爱吃鱼,金庸屡屡和他吃饭,都把鱼头夹到他碗里。有次倪匡口腔发炎不能吃了,金庸快乐地说:“你不吃,我吃!” 认识十多年,倪匡到那时才知道,原来金庸也喜欢吃鱼。 金庸爱棋如痴,小说里用“小巧棋局”讽喻人生,理想中拜数位顶级棋手为师,只为精进棋艺。
但是和朋友下棋的时分,他却会为了照顾友人心情假意输局。 梁羽生逝世前几日曾打电话给金庸:“有机遇再一同下围棋,这次你就不要让我了。”
梁羽生(左)和金庸(右) 金庸待人热忱又温柔,身边都是情深意重的老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关于你我这般的平常人来说,为国为民似乎真实是听起来悠远。 我们埋首于自己的生活中,越来越难听到远方的哭声,在迷茫和疲惫中踽踽独行。 阵痛和无法逐步成为当代人生活的常态,太多人试图躺平后又疾速鲤鱼打挺回到内卷理想中,如此构成道道仰卧起坐的人类景观。 但,金庸依然用终身给普通人指出了一条“侠者之路”—— 不用惊天动地,也无需武功卓绝,只需仁慈与英勇。 史航评价金庸说:他是一个不肯背对这个世界的人。 不去背对这个世界,便是你我力所能及的,最小单位的侠。 点个 「在看」,愿金庸天边安乐,现世侠义永在。 参考资料: 《金庸往事》,沈西城; 《金庸传》,傅国涌; 《鲁豫有约》专访金庸; 《杨澜访谈录》之《多面人生——金庸》; 许戈辉金庸访谈; 纪录片《书剑恩仇——金庸和他的江湖》。 监制 - 她姐 作者 - 羊毛 微博 - @她刊iiih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