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徐玉宝 摄影丨郭之雨
我是农村的孩子,尽管几度飘泊移身,但骨子里有着祖辈父辈的血,是应该时时、时不时去感受麦田泥土的清香、山村傍晚炊烟的寂寥,一如徜徉踯蹰在大地的呼吸。
夜已深,信手舞动键盘,写下如下文字,是为纪念,是为缅怀。
天气热了,麦子黄了,杏儿熟了。姑奶坐在杏树底下乘凉,熟透的杏子掉落在她的身旁,不一会的工夫,便捡了大半瓢,这时姑奶便嗷嗷喊我的名字:小宝——小宝——
听到叫声,正在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我什么也不顾了,便飞也似的奔到她身边。端走了杏子,姑奶笑了,嘴里还嘟囔着:慢点慢点-----
儿时,一直是这样的画面,不断闪现在我的脑海,年复一年。
姑奶院子里有两棵杏树。一棵白杏,一棵黄杏。都有些年数了。丝毫不亚于两位老人的年龄。
两棵杏树照下了一院子的荫凉,每到麦子黄的时候枝头果实累累,未到成熟的时候早有好吃的坏孩子翻墙来摘,姑奶看得清,一声喊叫孩子都吓跑了,有的鞋子都跑掉了也不敢捡。等到成熟了,姑奶便摘了两大箩筐挨家挨户地分,有时也拿到集镇上便宜卖了换些零花钱。年复一年,两棵杏树着实赢得了大家的赞美和欢愉。
九几年的时候白杏树开始生病,但不影响累累果实,这样又持续了几年,九八年白杏树没有结果实,次年便没有再发芽开花了,死掉了。平日里身体结实的姑爷没有过得去这年夏天,撇下孤苦伶仃的姑奶,走了。
过了两年,黄杏树也生病了,最终在零三年再也没有结果实。那年冬天姑奶也走了。那时我在外地读书。姑奶走的时候我没在跟前没有送终。
大人们都说是这两棵杏树带走了两位老人。
是这样的,我也这么认为,这不是迷信。
我爱这两棵杏树。也恨这两棵杏树。
姑奶,爷爷的姐姐,爸爸的姑妈,大约生于1915年,本姓徐,夫家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徐氏。人年龄大了,老了,也糊涂了,究竟她多大岁数、叫什么名字,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起先,我老家是世代住在大山里面的,五九年的时候政府修水库,水淹没了村落,都迁移出来了,祖辈们也因此分散了。爷爷和姑奶带着几岁的父亲兄弟一群搬迁到了现在住的地方,定居下来。姑奶在两棵大杏树边安了家,之后父亲成了家就住在姑奶的后院。
姑奶一生未育,膝下无子无女,八八年开始成了村里唯一的五保户。
八几年国家计划生育紧,父母躲避到外地才生下了我,为此亲邻们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当地政府的处罚。姑爷便认为我的灾星,一直不喜欢我,而姑奶却异常地喜欢我。
童年是在姑奶的故事里长大的,她讲给我山里老家的各种新鲜事:年轻时去猴儿崖割草遇见碗盆粗大蛇的惊险逃脱,打狗潭得名的由来和水怪的隐蔽出没,七五年八月豫中一带发洪水淹死上万人的悲惋凄惨,半夜狼衔走临村小孩悲恨交错,阴阳差错坟墓獠牙僵尸袭人的毛骨悚然等。也有发生在姑奶身上的事情,她不认得钱,错把一毛的当成一块的把十块的当成一块的滑稽搞笑。至今都记忆如昨。
后来我到镇上读初中,每周回家见她一次了;后来到市里读高中,每月只能见她一次了;再后来到陕西读大学,只能半年见一次了。姑奶不晓得哪是哪里,就觉得不在镇上的地方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每次临行前她把我叫到跟前看了又看,惟恐再也看不到我了似的,后来我明白了这叫“日薄西山,朝不虑夕”的血肉情亲。
姑爷走后的三四年,也就是零零年到零三年间,姑奶身体尚好,只是年轻时造成的腿疼病不时发作难忍。不过她也糊涂了,尤其在后来竟分不清人了,不过,我,她还是认得出的。有时候还说胡话:大冬天看见一群人上树摘杏子,要饭的两脚泥巴跑她床上睡觉。
零三年冬天,姑奶去世了。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等到年底放假回家,姑奶院子已经荒芜了,三间草房也坍塌了,杏树也被村里领导砍掉了,再加上下了场小雪,显得更加萧条凄凉了。听隔壁大爷说姑奶临终时还念叨我的名字,而我只能在她的坟前徘徊沉默良久,难以释怀。
姑奶走了。离开了。永远。
记忆里还是如此真切:黑色粗棉布裤子,白色带大襟长袖,裹脚小口黑布鞋,白色方巾裹着一头银发,粗黑的老手上套着一付玉镯子,弓着九十度的腰,拄着一根秽迹斑斑的拐棍.....
姑奶走了。离开了。永远。
姑奶一辈子没分清省城跟驻市,一辈子没刷过牙,一辈子不认得钱,一辈子没有名字,一辈子没儿没女,一辈子没享到福。 一辈子没享到我的福。
“.....就让我回到家乡,就让我回到她的身旁,用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古来万事东流水,逝者已斯,惟愿亡者安息。
作者简介:徐玉宝,网名西江散人,男,1983年生,河南确山人氏,现居杭州萧山。公司职员,文学爱好者,偶写一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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